“運用之妙、存乎一心”該怎么說？

　　一、宋史怎么說

　　話說，岳武穆岳飛在參軍以后沒多久就屢建奇功，后來更是在“天下兵馬大元帥”趙構(gòu)——那時叫康王，還沒當(dāng)皇帝的時候——面前立下了功勞，沒多久，就因為殺了個金國的將領(lǐng)，便升任了從八品的秉義郎，在宗澤麾下當(dāng)值。

　　當(dāng)了秉義郎之后啊，又很是打了幾次硬戰(zhàn)，都立下了功勞，就把名臣“東京留守”宗澤給驚動了！宗澤觀察了岳飛之后，很是驚喜：“看你的智慧勇敢、才學(xué)武藝，古代的良將都比不過??！”就很有心要培養(yǎng)岳飛，傳了諸如什么“一字長蛇陣”、“雙龍出水陣”的“陣圖”給了岳飛。

　　岳飛學(xué)習(xí)了之后，很是感慨：“陣而后戰(zhàn)，兵法之常，運用之妙，存乎一心?！弊跐煽隙嗽里w的話。

　　二、誰是傻子？

　　好了，問題來了?！斑\用之妙，存乎一心”，看過幾本書的人都知道這句話，經(jīng)典的白話解釋，也是“運用的巧妙靈活，全在于善于思考”（笛子查了下“百度”，都是這么翻的）。

　　這是好聽的。我們來個白話的吧：“運用的巧妙靈活，全在我一個人的心里。”這是不好聽的。

　　呵呵，不管是好聽不好聽的，這個“一心”的意思，都是“一個人的腦子”的意思，這個沒錯的吧？這個翻譯法，“存乎一心”的中間的使動主語是“將領(lǐng)”或者說，干脆就是“我”了。

　　這話，好說不好聽啊！這像是學(xué)習(xí)心得的匯報嗎？

　　是的，問題來了。

　　你說，岳飛是啥樣的人？你說什么英雄、天才、名將等等的贊譽(yù)，岳飛完全能承受的起吧？！岳飛起碼不是個得意忘形、忘乎所以的人吧？！起碼比你比我要強(qiáng)的吧？！

　　宗澤和岳飛都不是傻子的。那么，到底誰是傻子？到底是誰錯了？哪里錯了？

　　三、場景還原

　　法醫(yī)學(xué)上，有個重要的調(diào)查方法，那就是場景還原。我們就來個場景還原吧。

　　宋朝名臣宗澤，身為“東京留守”（即天下兵馬副元帥、相當(dāng)于現(xiàn)在的軍委副主席）兼任首都市長、書記（正省級）的宗澤，考察了岳飛之后，決心培養(yǎng)岳飛了。某天，他把岳飛叫進(jìn)自己的辦公室里面，夸獎、勸勉了一番之后呢，就給了岳飛的一本秘籍。然后呢，岳飛看完秘籍了，到副主席面前做心得報告：“宗老爺子，我覺得吧，先列陣后再出戰(zhàn)，是兵法的常態(tài)。但是運用的巧妙，還是要看將領(lǐng)個人的水平的！”

　　宋史上說：“宗是其言”。宗是其言——宗澤肯定了岳飛的話？！

　　岳飛又不是那種叫囂著“我一個人就能平了那里”的某些間歇性癲癇癥患者！

　　哦，老子叫你好好讀書，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好好揣摩，你倒好，給我來了個“存乎（將領(lǐng)、我）一心”？！岳飛！你能?。『冒?，給你條槍，你到金國“一心”一下，把金國給我平了！

　　你說，問題來了不是？

　　宗澤再胸能容物，也不能贊同岳飛的這種空洞無物、目無領(lǐng)導(dǎo)、于將領(lǐng)隊伍培養(yǎng)毫無用處的心得報告吧？更何況，存乎“將領(lǐng)一心”？這話這么聽來都是得意洋洋、自以為是的，要是宗澤能肯定了岳飛的發(fā)言，然后重用他才真是白日活見鬼了呢！

　　四、周易·系辭上的話

　　《周易·系辭上》有句話是這樣的：“二人同心，其利斷金。同心之言，其臭（讀音嗅，味道的意思）如蘭”，這句來源于《周易》的《天火同人卦》，我們有句成語叫“兄弟同心，其利斷金”，就是脫胎于這里。

　　同心的力量就大啦，不用提那個“一根筷子一折就斷，一把筷子折不斷”的故事吧？但是這里更厲害！筷子講的還是“守”，這里直接就是跟你講“攻”的力量！同心，不僅可以守，更可以攻，攻的效果怎么樣呢？是“其利斷金”的。

　　這里還講到了同心給人的印象：同心給人的感覺啊，就好像蘭花一樣的芳香啊！這個就利害了，不但有攻擊力，而且還未必能讓你發(fā)現(xiàn)同心的攻擊對你的破壞的。因為它給你的印象太好了——其臭如蘭??！

　　五、一個圣人的“一心”

　　我們再來看看另外兩個牛人的“一心”。

　　第一個牛人，比岳飛要牛，而且還牛多了！那啥，笛子說周武王比岳飛牛多了，沒人有意見的吧？

　　武王經(jīng)過問卜，下定了討紂的決心了。于是，在文王死后第四年的春天，和各方諸侯在在孟津誓師：“受雖然有臣民億萬，但不團(tuán)結(jié)，就有億萬個心；我姬發(fā)只有臣民三千，但我們是團(tuán)結(jié)一致，只有一心！”（受商紂王的名>有臣億萬，惟億萬心；予有臣三千，惟一心——《尚書·周書·泰誓上》）

　　武王何等人才？這里也沒有“在于我一心”的話的！

　　六、另一個牛人的“一心”

　　或許您會想了，武王的水平比岳飛高多了，他謙虛點，也是正常的。那好，我們再來看另外一個牛人，這個牛人，跟岳飛差不多水平。

　　武王是圣人級別的，而此人和岳飛一樣，也是個武將，或許文采遜色些，也是個民族英雄，也領(lǐng)了一支以他的姓氏為名的軍隊，也學(xué)陣圖，也是戰(zhàn)功赫赫的。

　　他叫戚繼光，抗倭英雄。舉他做例子，沒什么問題的吧？

　　話說自從戚繼光在義烏“選秀”，拉起了三千人的隊伍之后（就是后世被稱之為“戚家軍”的那支隊伍。中國歷史上只有三支冠以將領(lǐng)姓氏的軍隊，一個是“岳家軍”，一個是“戚家軍”，一個是名氣小些的“俞家軍”。那啥，“馬家軍”不算的哈），又根據(jù)“明軍總參謀長”的唐順之的《武》書，演練了一套幾乎毫無破綻的“鴛鴦陣”及其“鴛鴦陣變陣”。

　　我們先看看“戚家軍”組織起來前的情況：

　　龍山之戰(zhàn)，上萬明軍被幾百名倭寇趕得滿街跑。嗯，這個是沒訓(xùn)練前的，明軍的慣例，可以理解。

　　戚繼光痛定思痛，經(jīng)過了嚴(yán)格的訓(xùn)練后，迎來了“岑港戰(zhàn)役”。舟山岑港戰(zhàn)役，還是上萬對上千。但只是斬首100余級，后追入大海，再斬首90余級、沉船4艘。慘勝，戚繼光被免去參將職務(wù)。

　　我們先來看看“戚家軍”組建后的戰(zhàn)績，試舉三個：

　　福建橫嶼之戰(zhàn)，消滅倭寇1000多名，斬首348顆，俘虜29名．犧牲13人。

　　仙游之戰(zhàn)，擊潰10000余名倭寇，殺死倭寇1000余，斬首498顆，生擒1名，自己犧牲24人。

　　王倉坪戰(zhàn)斗，擊潰倭寇近萬名，斬首177顆，自己無一人陣亡。

　　戚繼光歷大戰(zhàn)十三戰(zhàn)，每戰(zhàn)橫掃倭寇，幾乎都是全殲的。不管倭寇是幾千還是幾萬，都是只有這三千人的軍隊上的，自己最大的傷亡，僅僅90人（《明朝那些事兒》的數(shù)據(jù)有些出入）！特別是寧德橫嶼島之戰(zhàn)，盤踞的就是日本九州的倭寇，他們騷亂了寧德“城郭、鄉(xiāng)村為荒墟者將十年”，幾百年后，它們在南京制造了大屠殺！明軍三年沒干掉它們，戚繼光一來，一個晚上不到的時間，以微小的代價就全殲了！

　　“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，惟忠與義兮氣沖斗?！?。對了，這個就是戚牛人的“一心”了。

　　七、這話該怎么翻？

　　看來，“運用之妙，存乎一心”還真不能這么翻的。文人看史，總是有太多的浪漫情節(jié)在的。要是說這話出現(xiàn)在《三國演義》里面，身穿八卦衣、一年四季都手搖羽毛扇不怕感冒的諸葛孔明的身上，我還能信幾層！對了，必須是《三國演義》里的諸葛孔明，不是《三國志》里的諸葛孔明。

　　那么，這話該怎么翻才符合宗澤、岳飛等人的地位、智商、閱歷和從屬關(guān)系呢？怎么翻，才符合宗澤所贊譽(yù)的岳飛的人品呢？

　　笛子斗膽，試翻“陣而后戰(zhàn)，兵法之常，運用之妙，存乎一心。”一句：

　　擺好陣勢以后出戰(zhàn)，這是打仗的常規(guī)，但要運用的巧妙，全在軍隊上下、各部門的團(tuán)結(jié)一心。

　　此翻譯，把存乎“一心”的前置使動主語由“一個人（將領(lǐng)）的心”變成了“上下（全軍）一心”。

　　主要原因有以下四點：

　　第一，宗澤身為朝廷重臣，而岳飛更是勇智才藝、古良將難及，兩人的智商都不低，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的對話是有建設(shè)性的對話。而載入史冊的對話，更應(yīng)當(dāng)是對后世有所啟迪的言語的。

　　第二，岳飛是給軍委副主席做學(xué)習(xí)報告的，肯定要言之有物。況且，身為一個全國兵馬的實際執(zhí)掌者，對于軍隊方面考慮的，肯定多是全面提高將領(lǐng)水平的，不能被輕飄飄的一句“存乎（將領(lǐng)）一心”而沒有實際意義的匯報給糊弄過去的。因為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句大而化之、甚至是沒有多少可操作性的語言的。

　　第三，岳飛作為一個優(yōu)秀的、有著豐富一線作戰(zhàn)經(jīng)驗的將領(lǐng)，他考慮的也肯定是隊伍對于貫徹、執(zhí)行命令的問題，而不是三國演義里面文藝性的“本山人自有妙計”的思維方式。

　　第四，岳飛再傻，面對著一個關(guān)心愛護(hù)自己的長輩、朝廷重臣時，也必然會表現(xiàn)出謙虛的品德，或者說是謙虛的表象。對于一個自小父母灌輸、自己也深深認(rèn)可的“精忠報國”的思想的岳飛來說，他應(yīng)當(dāng)明白能被國家軍委副主席賞識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。

　　笛子有信心，岳飛泉下有知，當(dāng)會含笑的吧！

　　原作者：信成石業(yè)董文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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