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微信消息一條接著一條瘋狂彈出，群里的人在刷著屏，試圖掩飾上面哪張照片。

“誰這么不要命了，還敢往群里發(fā)那張圖，真是勇敢?！绷拄~兒笑著說。

“劉家那女的唄，她最能八卦。昨天她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拍的，估計拍完照按成群發(fā)了，你說她不會看見了吧？”

“怎么可能看不見，整個圈子現(xiàn)在都傳遍了，何必亡羊補牢?！绷拄~兒可是準備看場好戲了。

周嫣然在廚房里準備著食材，她即使圍著圍裙，看起來也依然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。原本她今天心情是極好的，要親手做菜為孟浮生慶生，可打開微信后鋪天蓋地的消息，讓她漂亮的臉蛋逐漸猙獰了起來。

她抓著手機的纖白手指越握越緊，骨頭都看得根根分明。

微信里是昨晚孟浮生在那家超市的照片，他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有些憔悴的女人。

其實這張照片單看起來，根本沒有絲毫的曖昧可言?？烧l都知道孟浮生這幾天在南城解決事故，一個能讓他在生日這樣的日子里連夜趕回來見的前女友，足夠讓人津津樂道了。

更重要的是孟浮生看那個女生的眼神，那是周嫣然從未見過的深情。

“砰”的一聲，手機被用力地摔在地上，于大理石地板上滾動了幾下，也放棄了掙扎。屏幕已被摔得四分五裂，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燒像是要把人燒干。

除此之外，讓周嫣然最忌恨的是一種恥辱感，為他人嘲諷的恥辱感。

周嫣然深吸一口氣，將圍裙脫下扔在一旁，用極度冰寒的聲音對管家說，“幫我給孟浮生打個電話，就告訴他，我病得快死了?！?/p>

“再把司機叫來，我有話問他?！?/p>

周嫣然說完便離開了廚房，背影看起來依舊高貴冷艷。

“哥！這張照片怎么回事？”孟淺念舉著手機沖進了辦公室。

孟浮生抬頭掃了一眼，繼續(xù)處理著文件。

“你是不是忘記她怎么拋棄的你了？現(xiàn)在她一回來你就心軟了？又要回去找她？”孟淺念對姚汀所有的厭惡，都來自于拋棄這個詞。她的童年飽受這個詞為她帶來的痛苦。

“她當初能為了錢離開你，現(xiàn)在就能為了錢再回來找你！你為什么就不長心呢？”

“你的心是鐵打的嗎？又要被一傷再傷？”

孟淺念不絕于耳的責(zé)問刺破記憶，刺入孟浮生的心臟。

“我沒忘?！泵细∩麄€人出乎意料的平靜，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。他將鋼筆蓋緩緩轉(zhuǎn)緊，合上黑色的文件夾，“我也從來沒忘記過她，你懂嗎淺念？”

孟淺念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些，她的身體承受不住長時間情緒激動，愁眉不展地追問道，“那嫣然姐呢？嫣然姐怎么辦？她為我付出了那么多！”

孟浮生讓她坐下，冷靜地道，“我會處理好，你只需要專心讀書就好，其余的事你不需要參與?！?/p>

說著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，孟浮生接起，了解了電話那頭想要表達的就掛了。他幫孟淺念整理了整理頭發(fā)，對她說，“聽話，我派司機把你送回去?！?/p>

孟淺念從小到大都聽她哥的，現(xiàn)在就算有千百個不愿意也只能不情愿地點點頭。

“小姐，孟先生到了。”

“告訴他我在臥室?！敝苕倘缓仙狭怂緳C給她的那份調(diào)查資料。資料上關(guān)于姚汀的信息比楚誠調(diào)查的還要詳細。

沒一會兒，管家便帶著孟浮生來到了二樓周嫣然的臥室門口，隨即敲了敲門。進去后他們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周嫣然。

周嫣然早已卸下早晨剛畫好的妝容，代替的是用了比平時白兩個色號的粉底，來凸顯自己的虛弱無力。

“浮生？你怎么來了？”周嫣然裝作驚訝，滿眼痛苦地望向他。

孟浮生看了一眼管家，周嫣然便開口繼續(xù)說，“都怪趙叔叔，他可能太擔心我了，便擅自把你叫來?！彼謧?cè)目道，“趙叔你先去忙吧?！?/p>

管家立即退出房間，只留下他們兩人。

孟浮生雙手插著兜，顯然沒有坐下的打算，“找醫(yī)生看過了嗎？”

“嗯，看是看過了，沒什么用。你也知道的，自那以后我總是反反復(fù)復(fù)生病。”周嫣然靠著床屏，進而暗示著，“醫(yī)生還和我說，除了注意身體之外，情緒上也不能受什么打擊。”

周嫣然清醒得很，她知道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。她絕不允許孟浮生有任何可能，來開口提分手的事。

“這兩天我會幫你再找個這方面的醫(yī)生，讓他來幫你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?！?/p>

“勞你費心了?！敝苕倘徽f著眼淚就要掉下來。

她這副樣子本該是任誰看了都要心疼的，可孟浮生卻無動于衷。他腦海里忽然涌現(xiàn)出一個問題：這么多年來姚汀生病的時候，是誰陪在她身邊的呢？她那么能哭。

井和的街道總是給人很空曠的感覺，夏日道路旁郁郁蔥蔥的樹木，讓這座城市看起來像日本動漫里的那般靜謐，可當秋冬到來時，反而顯得有些蕭索。

姚汀讀書的時候，放學(xué)總是喜歡慢慢走回家。她白色的帆布鞋一路上踩著枝吖枝吖金燦燦的落葉，耳朵里塞上耳機就能與整個世界隔離。

“嘿！”

自己肩膀的右側(cè)被拍了下，姚汀想都不用想地摘下耳機，向左后方扭頭，翻著白眼說，“宮觀洋你能不能別老嚇我?！?/p>

宮觀洋跨在車上，笑著對她說，“習(xí)慣就好了唄?！?/p>

“習(xí)慣你個大頭鬼?！眱扇死^續(xù)往前走。

“昨晚晚自習(xí)干嘛去了？”宮觀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么不自然。

“沒干嘛啊，怎么了？”

“這不怕你學(xué)壞，及時讓你懸崖勒馬?！?/p>

“快得了吧，你會學(xué)壞還差不多?！?/p>

一片落葉落在了姚汀的頭發(fā)上，宮觀洋停了下來。他一手扶著自行車，一手將落葉替她拂去，微微彎下身，輕輕地對她說，“我怕你忘了我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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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觀洋澄澈的眼眸倒映出了自己的模樣，那一刻姚汀覺得或許是夕陽的緣故，讓他周圍像是有柔和的微光，她笑著說，“怎么可能！”

宮觀洋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，又恢復(fù)了他平日里欠揍的語氣，“那是，姚汀你真是走運，從小看著我這張這么英俊的臉長大?！?/p>

姚汀懶得搭理他，任他自戀到?jīng)]底線。

“你天天聽什么呢？”宮觀洋問。

“你要聽嗎？”姚汀遞給他那只摘下的耳機。

宮觀洋接過，白色的耳機線沿著衣服的走向延伸，兩人向家的方向走去。人群來來往往，耳機里隱隱約約傳來，“Look how they shine......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......”

她不知道宮觀洋那樣的光芒，是因為她而閃爍，只是因為她。

可那時的孟浮生，獨自一人站在人群的另一端，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，孤寂得像個迷路的小孩子。

第二天，孟浮生到教室時已經(jīng)快上早自習(xí)了。他剛走到座位，姚汀就笑著跟他打招呼，“早呀。”

笑，笑，笑，總是笑那么漂亮干嘛？

孟浮生沒說話，自顧自地坐下，稍顯用力地翻著課本。

姚汀覺得今天的氣壓好像有點兒低，手里抓著衛(wèi)衣的帶子，打了個顫就接著背課文了。

背了一會兒，姚汀合上課本側(cè)著頭問，“孟浮生你能挑我背古詩詞嘛？”

“不能?！泵细∩逯樥f道。

“哦......”不能就不能唄，這么兇干嘛。姚汀摸摸自己微涼的鼻尖，只得默默低頭繼續(xù)背課文，還感覺到了孟浮生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樣子。

不是不好，是差到了極點，無論姚汀說什么，孟浮生都是快速地以否定形式回答。

“孟浮生下節(jié)什么課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

姚汀扭頭問后桌，對方說歷史課，轉(zhuǎn)身回來看到孟浮生桌子上明明早就擺好了歷史課本。

“孟浮生你做英語卷子了嗎？”

“沒?！?/p>

明明早做了啊，姚汀撅撅嘴又和前桌對答案。

“孟浮生你要吃巧克力嗎？”

“不吃?！?/p>

好吧，這個可能真的不喜歡吃，姚汀笑嘻嘻地分給周圍人巧克力。向來沒心沒肺的人最好過，孟浮生氣自己心智早被勾了去。

最近運動會快要到了，于是體育課就被用來練習(xí)參加運動會時要比的項目，男生們大多不想練在一旁打著籃球。班里有孟浮生和宮觀洋兩尊大佛，其他班的有些女生索性課也不上了，站在一旁看。

兩人今天像是吃了炸藥似的，一個比一個打得狠，真不知道打的是籃球還是拳擊。

這邊姚汀被體育委員纏上了，體育委員對她道，“姚汀，你就報一個跳高吧，整個年級就咱們班沒人報這個項目。”

“不是我不想報，主要是我不會呀?！币ν殡y地說著。

“沒事兒。我都給你借來這個桿子和軟墊了，你腿那么長，稍微練練肯定就行了?！斌w育委員指了指器材。

“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吧？”姚汀還是覺得不靠譜。

“不用你拿多好的成績，就是參加一下，就當為了咱們班集體榮譽？行不行？”她知道整個班女生里姚汀最好說話，就把別人都不想干的事兒推給了她。

姚汀看了看她為難的樣子，心軟地點了點頭，“那我試試吧......”

那邊打著激烈的籃球，這邊姚汀弄好了跳高的器材，看了看那個欄桿只擺在了一米高處，想著也不會太難吧。也沒人給她指導(dǎo)，她就自行想象了一下怎么跳，然后便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式往前跑，準備試著跳一次。

可誰知道還未熱身的肌肉完全不配合她，加上根本不知道正確的姿勢，于是她順理成章地被標桿狠狠絆倒，墊子也被猛地滑開。她伴隨著自己的尖叫聲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跌坐在了冷硬的大地上。

孟浮生雖說打著籃球，但整個過程中一直關(guān)注著她，看到她跌落的一瞬間就把籃球扔了出去，跑向她這邊。

姚汀是不想哭的，但尾骨處傳來的劇痛感，讓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。豆大的淚水就涌了出來，疼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“姚??！你沒事吧?！?/p>

“快，扶她起來！”

周圍圍了一圈人想把她扶起，孟浮生迅速推開人群，來到她身邊，看到她還好沒傷了腿。他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，不受控地沖著體育委員責(zé)問道，“誰允許你讓她跳的？”

那樣子像是要吃人似的，嚇得體育委員也快哭了。

姚汀想開口說是自己答應(yīng)下來的，可一開口就成了嗚咽，她疼得抓緊了孟浮生的衣服。

宮觀洋也跑了過來，又沖體育委員吼了一句，“她要是出什么事兒你就完了！”

體育委員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，“哇”的一下哭了出來。

體育老師本來布置完課堂任務(wù)，就悠哉地坐在看臺上和別的老師聊天了。結(jié)果突然出了這么一檔事兒，他趕緊過來維持秩序。

孟浮生對老師說了句“我?guī)メt(yī)務(wù)室”，便立即抱著姚汀離開了操場。

宮觀洋也要去，被體育老師攔了下來。看著姚汀應(yīng)該只是疼的，一個人陪著去就行了，都走了他這課還怎么交代？

孟浮生抱著她快步走著，懷里的姚汀越發(fā)哭得厲害。其實已經(jīng)沒有剛摔在地上的時候那么疼了，但姚汀就是覺得一下子一股腦的委屈全部涌了上來。

自己明明不想跳高卻偏偏被逼著跳，那么丟臉在全班面前摔在地上，現(xiàn)在還要被人抱著去醫(yī)務(wù)室，而抱著自己的這個人一上午還都不理人。

越想越委屈，越哭越厲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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