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 丨卜拉子
卜拉子是家鄉(xiāng)的一種傳統(tǒng)小吃。有艾蒿卜拉子、榆錢卜拉子、葫蘆花卜拉子、香豆子卜拉子、甜菜卜拉子、胡蘿卜卜拉子,就是這些了,記憶中那好吃的卜拉子應(yīng)該就是這些了。

說說野艾蒿卜拉子吧。
暮春的時候,家鄉(xiāng)的地埂上野艾蒿已經(jīng)長得非常壯實(shí)了,灰綠色的葉子如同一把把卡通畫里的手,短短的指頭、圓圓的指尖,長短不齊的手指,似乎在原野上采集著什么。那手里一定是抓到了一縷春風(fēng),不然它賴以生長的枝干怎樣如此精神。嫩嫩的艾蒿有一種特別的香氣,野野的、厚厚的、一點(diǎn)也不像聞習(xí)慣了的花香,明亮、張揚(yáng)得就像花本身的顏色。它的香含蓄低調(diào),甚至有點(diǎn)沉悶。兒時的我被媽媽打發(fā)采集野艾蒿的葉子,我穿著媽媽做的手工布鞋,胳膊上掛著芨芨草編的筐子,趟著露水,一葉一葉采集。那艾蒿的香氣就一陣一陣低低地?fù)涞奖强住?/span>

有艾蒿的地方一定有青草相伴而生。青草的草尖上掛著亮亮的露珠,陽光照上去就跟櫥窗里燈光下的鉆石一樣,閃爍著針尖一樣大小的光,童年的我把露珠看了又看,有點(diǎn)舍不得,輕輕一碰,它就從草尖滑落到草叢,心隨之也跟著惋惜一下。艾蒿的葉子上也有露珠,只不過全部握在艾葉的掌心里,艾葉上又有絨絨的細(xì)毛,那些露珠就被牢牢拿住了。然后,它將它們慢慢吸收到自己的身體里,所以野艾蒿總是那樣健壯,那樣有一種令人想狠狠咬上一口的香。艾蒿的葉子幾乎沒有植物的纖維,放到嘴里一嚼就徹底嚼透。
經(jīng)過整整一個早晨,芨芨筐子里采滿了艾蒿,真是有一種功成名就的幸福和滿足。回到家里給媽媽報喜,媽媽一看,滿滿的一筐子,就以一種欣賞和夸獎的語氣說:我的娃到底是個人,若是個狗就沒有這么中用。然后又用滲透著快要滴落的母愛的手掌,在我頭上輕輕撫摸一把。那一句夸獎,那一把撫摸,讓童年的我心中有一種凱旋歸來的英雄之氣。
幸運(yùn)了,兒時的野艾蒿和野菜們。你們喝著小溪里干凈的清水,呼吸著沒有異味的原野空氣,率性天然地享受著大自然。于是,你們有著同那莊稼一樣的好品質(zhì)。你們過著和詩經(jīng)中的草木一樣的日子,你們有著《尚書》中的想法。
采集回來的野艾葉子,灰得厚道,綠得放心,香得踏實(shí)。放在清水里洗凈,然后在木頭案板上切碎,切的時候鮮綠鮮綠的,刀落茬開。如果我是媽媽喂養(yǎng)的一只家畜,則那樣的青碧就是最好的飼料呀。在那樣令人饞涎欲滴的野艾蒿面前,我真的愿意變成一只五體投地的羊羔。野艾的葉子切好了,媽媽用潔白而又蓬松的面粉摻到里面,然后用手扒拉過來,扒拉過去,一遍遍扒拉,一遍遍攪拌,一直到香噴噴的面粉中包藏著艾葉,灰楚楚的艾葉上依附著濕漉漉的面粉。
爐子的柴火早已燒得旺盛,火焰像一條條饞饞的舌頭,等待隔著鐵鍋非分的舔舐那野野的艾香味。撒了點(diǎn)鹽,媽媽就把野艾和面粉的復(fù)合材料堆在蒸鍋的蒸籬子上,然后不急不迫地蒸,大約一頓飯的時間,艾蒿卜拉子就熟了,蒸鍋里隨著沸騰的蒸汽噴出野艾的香味,成了食物的艾香比曾是植物的艾香更為誘人,那擴(kuò)張的原野之香占領(lǐng)了一整個屋子,直透肺腑。

媽媽從蒸鍋里將那一堆香氣飄飄的“作品”端出,然后在黑黑的鐵勺里燒沸黃亮黃亮的胡麻油,刺啦一聲,潑灑在白里透綠,綠中透白的卜拉子上,一剎那,香上加香,香得把腦勺都香通了,饞上添饞,饞得連口水都沒有羞臉了。媽媽用一雙竹筷子,將它又是左扒拉一陣,右扒拉一陣,大概是咽下不多幾口口水的當(dāng)兒,卜拉子就攪拌好了,然后,盛到白瓷碗里。我用小手狠狠插到深處,然后緊握著五指攥一把,那些散如香玉、厚如花瓣的碎屑,就成了一把香泥,掬著手,塞到嘴里,捫著嘴唇,嚼了又嚼,用舌頭拌了又拌,嚼不完的不舍,拌不盡的珍惜和滿足。那攪拌的舌頭,也拌過來,拌過去,等到在饞嘴里攪拌勻了,就伸著脖子,噎噎地吞下,像魚鷹吞下魚兒,食管里鼓起一個流動的疙瘩。想必,這土里土氣、笨嘴拙舌、貼心貼肺、貼腸貼胃的卜拉子的名字,就是由這扒拉過來、又扒拉過去的動作即興而來的。
在卜拉子深深的香氣中,野艾和面粉合作得多么親密和默契,這鄉(xiāng)土的食物有陽光穿透,有雨露滋潤,有清風(fēng)和原野的賜予,有一無污染的土地的精血,有清澈見底的溪水的味道,香呀!
前面提到的其他卜拉子,做法大體和艾蒿的一樣,只不過味道不同罷了。不管多么不同,我那辛勞的媽媽,都能在無限貧困的日子里,卜拉出滋味。
作者:永昌縣委黨校 王澤玉



編輯:金兆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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