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弊這件事，似乎離中國考生有些遙遠。

畢竟，但凡正經(jīng)一點的考試場合，都配備了金屬探測儀、信號屏蔽器和視頻監(jiān)控三座大山，足夠讓大部分學渣退避三舍。

不過，在另一個擁有13多億人口的神奇國度，情況卻截然不同。

自備小抄只是基礎技能 ——

藏對地方才是關鍵 ——

偶爾需要場外助攻 ——

大波援軍正在前往現(xiàn)場支援 ——

在印度，作弊早已發(fā)展為一種心照不宣的繁榮產(chǎn)業(yè)。且正如《天才槍手》所說 ——

“會作弊，才是這個世界的游戲規(guī)則。”

正當?shù)馁V賂，是印度特產(chǎn)

17歲的魯比·拉伊沒想到，有關“高考狀元”的美譽，只在她身上持續(xù)了三個月。

在印度，十二年級畢業(yè)考試是通往大學的必要途徑，重要程度堪比中國高考。而拉伊在這場考試中打敗了超100萬名考生，勇奪比哈爾邦的文科第一名。

得此殊榮的拉伊，無疑是全村的驕傲 —— 如果她沒有在后續(xù)電視臺采訪中，拼錯“政治學”這個單詞的話。

更離譜的是，拉伊不僅拼錯“政治學”，還向記者表示這是一門有關烹飪的學科。

這種比“不識知網(wǎng)”更低級的錯誤，驚呆了印度吃瓜群眾。當?shù)乜荚囄瘑T會立刻采取行動，要求拉伊參加復試，以證明自己的成績。

不幸的是，她在復試中沒有答對任何一道題目，并表示把學過的內(nèi)容“忘光了”。

拉伊隨即遭到逮捕。與她一同接受調(diào)查的，還有比哈爾邦的“理科狀元”薩拉布·施雷施塔哈。

這位同學也在采訪中送出了人頭，表示水和H2O是兩種不同的東西。

盡管警方逮捕了大批嫌疑人，卻無法阻止鋪天蓋地的質(zhì)疑聲。

本地媒體稱，這種隔靴搔癢的處罰，“根本無法阻止印度教育體系的整體腐敗”。

事實的確如此。在印度，每年都有數(shù)千名考生因作弊被開除 —— 還僅僅是“不幸被發(fā)現(xiàn)”的冰山一角。

早在2015年，一張來自比哈爾邦的作弊照片，震驚了世界 —— 教室內(nèi)部，學生們正在進行十年級標準公共考試（≈中考）；教室外，父母們扎堆爬上墻壁，通過窗戶往里面遞小抄。

位于印度東北部的比哈爾邦，是全國最落后的地區(qū)之一。望子成龍的父母們，只能用最樸素的方式幫助孩子獲取高分。

“印度85％的學校位于農(nóng)村，因此作弊難以監(jiān)控?！?/p>

在另一些經(jīng)濟更發(fā)達的地區(qū)，作弊手段就更先進了。

BBC記者曾在印度購買一件“作弊裝”：普通的黑背心里，縫著微信麥克風和信號接收器，搭配隱形藍牙耳機使用，可以幫助學子在考試中下筆如有神。

類似的產(chǎn)品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，還可以安在任何一個隱秘的地方，領帶、手表、眼鏡……甚至內(nèi)褲里。

更有“無私”的網(wǎng)友編寫了《黃金作弊指南》，供新人學習領會：

1、良好的開端至關重要 —— 在發(fā)卷時做好一切準備；

2、不要與考官眼神交流 —— 內(nèi)疚的表情會使你得到額外關注；

3、及時毀尸滅跡 —— 把紙條吞下，或是借上廁所的機會把設備沖到馬桶里；

4、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 —— 欺騙是成功的開始。

在印度，“作弊”早已成為一門龐大而成熟的灰色產(chǎn)業(yè)，明碼標價，童叟無欺。

比如在某些邦，學生只要找對門路，就能花上500英鎊，換一個及格分數(shù)。分越高，價格越貴。

此外，還有抄答案、泄露試卷、冒充學生、賄賂工作人員等層出不窮的手段，總有一款適合你。

在不同級別的作弊方式中，試卷泄露是牽連最廣、后果最嚴重的一種。

2018年，印度10年級數(shù)學試卷（≈中考）和12年級經(jīng)濟學試卷（≈高考）遭到泄露，在Whats App（≈微信）上傳播。

為了彌補損失，印度政府在調(diào)查之余，還取消了相關的考試成績 —— 這也意味著，280萬印度考生需要重新參加考試。

“280萬學生重新考試！開什么國際玩笑？”

反對黨主席胡爾·甘地在社交媒體上直接開噴。

15歲的東德里學生考爾，便是此次試卷泄露的受害者，她被迫在一個月考兩次數(shù)學。

“這簡直是精神上的折磨?！?/p>

考爾曾經(jīng)沒日沒夜地學習，如今努力都付諸東流了。更令她擔憂的，是教育體制的腐敗?！拔覔淖鞅渍邥憩F(xiàn)得比我更好?！?/p>

那些勤勤懇懇復習的好學生，終將因為別人的不道德行為而受損，而唯一的解決方法，是加入到作弊者當中。

“在我們的教育系統(tǒng)中，作弊已經(jīng)成為一種流行病?！?

一切正如作家格里高利·羅伯茲在《項塔蘭》中所寫 ——

“印度是公開的，印度是坦率的。不正當?shù)馁V賂，每個國家都一樣；而正當?shù)馁V賂，是印度的特產(chǎn)。”

窮人瘋狂作弊，中產(chǎn)拿命補習

在激烈競爭的印度，作弊并非長久之計。還有一部分中產(chǎn)家庭，選擇把他們的小孩送進“印度毛坦廠” —— 科塔。

科塔位于拉賈斯坦邦，面積202平方公里，擁有超過一百家補習機構。每年約有15萬名學生從印度各地趕來，只為考取理想的大學。

科塔補習班的教學方法，不外乎死記硬背。老師不會幫助學生理解某條定理，僅僅是用英語重復它的定義三次。

來到科塔的第一年，米斯拉每天至少花16個小時在學習上。他住在一個沒有電視和電腦的小房間里，墻上貼滿了運動學筆記。

“物理學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女朋友”，這位17歲男孩說道。

每一天，科塔學生需要在近乎真空的環(huán)境下學習14到16個小時。每三周進行一次測試，成績及排名都會公開，并毫無保留地同步給家長。

“當朋友的分數(shù)比我高時，我就會很難受”，米斯拉補充。

高壓之下，許多學生開始心理扭曲。為了解壓，有人嗑藥，有人霸凌，還有人患上了性癮。

最激烈的那群學生，選擇告別這個世界 —— 僅在2018年，就有19名學生在科塔自殺。

幾則負面新聞，無法撼動科塔的教學地位，這里依然是許多印度學生的夢想之地。

實踐證明，科塔遵循的填鴨式教育確實有效。每年印度理工學院的錄取名單上，來自科塔補習班的考生總能占據(jù)前列。

顯著的成效背后是不菲的收費。

“每個學生都是一堆盧比”，一位來自科塔的補習教師如此形容。

在科塔，一年的補習班課程費用約為1500至2000美元。此外，學生還需要支付每年至少2000美元的住宿費，以及普通高中的學費。

在一個人均年收入約為1250美元的國家，這無疑是一筆巨款。

然而，印度家長們很樂意為孩子的未來買單。只要他們能考上工學院或醫(yī)學院，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“人生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斗爭”

《三傻大鬧寶萊塢》中，有這樣一段臺詞 ——

“一出生就有人告訴我們，生活是場賽跑，不跑快點就會慘遭蹂躪，哪怕是出生，我們都得和3億個精子賽跑。”

生于印度，跑贏3億個精子只是開始。

假如一個印度小孩足夠幸運，生于經(jīng)濟寬裕的家庭，并入讀私立學校，那么他的起跑線將推至全印度的前20%。

印度教育體系中，分公立和私立兩種學校。近80%的學生會因為交不起私立學校的費用，進入公立學校。

在過去幾年，印度教育支出在GDP的占比不僅沒有提高，反而從3%下降到了2.9%。（在中國，這一數(shù)字則在5.2%左右浮動。）

沒錢導致的問題是致命的 —— 公立學校師資匱乏，教師經(jīng)常缺席；國家委員會編寫的教科書質(zhì)量很差；一些鄉(xiāng)村學校甚至常常斷水斷電。

在這樣的環(huán)境下，跑贏私立學校幾乎是天方夜譚。

每一年，印度約有1000萬名考生從高中畢業(yè)，其中，只有三分之一能順利進入大學。

因此，對許多就讀公立學校的考生而言，被淘汰的命運早已埋下伏筆。

即便如此，考試，依然是許多印度年輕人跨越階級唯一的希望。連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，也不得不在學歷面前退讓一二。

“印度理工學院的畢業(yè)生，會成為新的上層種姓?！?/p>

一張大學文憑背后，承載了一個年輕人，甚至一整個家庭的期許 ——

假如考進了工程學院或醫(yī)學院，就能躋身中產(chǎn)階級，甚至移民發(fā)達國家；考不上的話，只能淪為無組織部門的臨時工，隨時面臨被掃地出門的風險。

當然，即使僥幸進入了大學，光明的未來也非唾手可得。

由于作弊泛濫、填鴨補習與審核松懈，印度學位的含金量正在遭受質(zhì)疑。國外雇主們時常抱怨自己招不到優(yōu)秀的員工。

“平均而言，只有25％的工科畢業(yè)生能夠滿足IT行業(yè)的要求，你可以想象教育資源浪費的程度?！?/p>

不過，對那些選擇補習或作弊的考生而言，這都是讀大學之后的事了 —— 當下唯一要緊的，是別讓自己中途就滑出跑道。

蘇尼塔花費了16000盧比，幫助兒子在期末考試中獲得答案。這位母親堅持道：

“這不是作弊，這是一條出路?！?/p>

“我們正在創(chuàng)造一個不公平的社會。”

不難預見，這一系列教育體制內(nèi)的舞弊行為，終將影響的，是印度的未來。

印度前公務員Gowda表示，加強監(jiān)管只是權宜之計，唯一根治的方法，是教育體制的徹底改革 —— 加大對公立學校的資金投入，提高教師薪資等。

然而，大刀闊斧的改革需要時間，傷害卻一直在持續(xù)。

今年4月，超過20名特倫甘納邦的學生選擇自殺，因為他們在十二年級考試中沒有拿到理想的分數(shù)。

一周過后，政府承認，用于評分的評估系統(tǒng)出現(xiàn)了“技術故障”，導致“一些優(yōu)秀的學生在某些科目上僅獲得了5或10分。有的學生盡管參加了考試，最終結(jié)果卻顯示缺席。”

盡管政府表示會考生的成績重新評估，但顯然，只有那些活下來的學生，才能擁有“再來一次”的機會。

參考資料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[1] Chemistry World: India’s exam cheats

[2] Reuters: Cram schools boom widens Indias class divide

[3] The Washington Post: India tried to stop cheating in school — so half a million students just skipped exams

[4] CNN: 19 Indian students kill themselves after controversial examination results

[5] The Guardian: Indias cheating mafia gets to work as school exam season hits

[6] India Today: Heres a timeline of Bihar board exam cheating cases, history and scams

[7] YKA: Who’s Really Responsible For Indian Students Cheating So Frequently In Their Exams?

[8] The San Diego Union-Tribune: Indian cram school town redraws lines of success

[9] NewsBytes: Drugs, sex, stress: Kota more than "coaching capital" of India

[10] The New Indian Express: 19 students killed themselves in Kota, Indias coaching capital, this year

[11] 新華社：印度高考狀元涉嫌作弊被捕 復試一題沒答對

[12] 梨視頻： 因不能作弊，印度中高考百萬考生棄考

綜合 并不舒暢 | 編輯 小胡 J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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